大理感通寺位于蒼山圣應峰南麓,地處大理古城和下關之間,背靠蒼山,面對洱海,有“蒼洱馳名第一山”之譽。感通寺舊稱蕩山寺,據《蕩山志略》記載:“點蒼山蕩山寺始建于漢,重建于唐”。明代白族學者李元陽于萬歷九年(1581年)撰《重建感通寺記》記載:“大理城南十里,西入山谷有寺曰感通,唐初李成眉賢者所建。”“感通”的含義,李元旭詮譯為:“況天下之物……不得其理不能感……感而遂通”。明洪武年間,感通寺共建蓋寺庵36院。但是到了明末,寺庵損毀極重,現遺存一寺一庵(大云堂和寂照堂)。寺內保留著七塊碑刻,記述了寺庵的興衰。現存廟宇多為清光緒后陸續(xù)重建,寺庵下移至今址。千年滄桑的感通寺,于1981年以來逐漸得以修復。
明初,云南總兵府隸天威徑鎮(zhèn)撫使李浩,就稱感通寺為“南中第一古寺”,這個評價是很有道理的,值得細細探究。它不僅是說感通寺歷史久遠和風光優(yōu)美,也不僅是說寺中一系列名人、名事、名花的遺跡遺事,仔細考證,感通寺還是云南禪宗第一寺。
名士高僧共一樓
相傳,明洪武十六年(1383年),感通寺住持、大理高僧無極禪師率24名僧徒入京朝覲。次年正月初一,無極向明太祖朱元璋獻上山茶一株、白馬一匹、賦一篇、進覲詩二首。上御殿進覲時,正值初春,茶花盛放,白馬嘶鳴,滿朝文武為之一振,認為是祥瑞徵兆,預示國運昌盛。于是,明太祖龍顏大悅,即時頒旨:“館之上剎,賜饌、賜衣、賜號,并敕游諸名剎”。在御殿上,明太祖欽賜無極法名“法天”,賜金襕袈裟一領,親筆御書《乘春詩》二首贈無極,并授無極為“大理府僧綱司都綱”,總管大理佛教寺僧,又勅令在蕩山建造大云殿,創(chuàng)36院。全山僧眾迎接無極歸來的地方,后來也建了寺廟,稱為班山(即現在感通寺山門下側),從此感通山寺廟大興。
無極南返時,明太祖擬“無極趨水之易,步陸之艱,沖煙突霧,履雪凌霜”的路程艱辛之狀,題詩18首相贈,并“敕翰林諸學士、僧箓司諸首僧各以詩贈行”。無極回到大理后,拓地建寺,將御賜詩文刻成石碑,立于寺前。又將御詩及翰林學士和諸首僧酬唱題詩,以及自己在朝覲過程中的所見、所聞、所感,編纂成《朝天集》,珍藏寺中,作鎮(zhèn)寺之寶。次年,明太祖又欽命云南布政史張紞入山慰勞,轉達皇帝的關注之意。一個云南邊疆的僧人,能得到明朝開國皇帝如此垂愛,這在當時是一件轟動朝野的大事,大理感通寺也因此飲譽海內外。據此史實,明末清初著名的詩、書、畫高僧擔當,為感通寺撰寫了一副門聯(lián):
寺古松森,西南攬勝無雙地;
馬嘶花放,蒼洱馳名第一山。
此外,感通寺的“寫韻樓”還留傳著“名士高僧共一樓”的千古佳話。這里所說的“名士”指的是明代著名學者楊升庵、李元陽等人。嘉靖九年,楊升庵與李元陽同游感通寺,住宿班山樓20多日,在此校注《六書》,匯為《轉注古音略》一冊。李元陽便將此樓題名為“寫韻樓”。“高僧”指的是晚于楊升庵100多年的云南杰出詩人、畫家、書法家擔當和尚。擔當原名唐泰,晉寧人。明朝天啟年間,他遍游名山大川,后返回云南侍奉老母。母親去世后,唐泰上雞足山削發(fā)為僧,一邊修行,一邊專心致力于詩書畫創(chuàng)作,終成名冠全滇的一代大家,被譽為“南中高士”。擔當晚年常住感通寺,因仰慕楊升庵的品學,重修“寫韻樓”作為自己的住所,從此便留下了“龍女奇花傳千古,名士高僧共一樓”的佳話。至今,“寫韻樓”遺址和擔當和尚舍利塔尚存。
明代著名旅行家徐霞客是擔當的好友,他在游歷感通寺品嘗感通茶后,稱其“絕以桂相似”,“茶味頗佳”。如今,感通寺附近辟有茶園,感通茶成為名重古今的大理第一名茶。
值得注意的是,早在明朝初年,云南總兵府隸天威徑鎮(zhèn)撫使李浩在《三迤隨筆·蕩山寺》中,就對感通寺作出了“三個第一”的評價:“《蒙氏內史傳燈錄》載:南中第一伽藍為蕩山寺,始建于漢。時有天竺梵僧摩騰竺法藍入榆澤,擇點蒼山蕩山建寺……蕩山寺為南中第一古寺……至段氏大理國,蕩山寺部分殿堂為地震損。段氏興建十八寺,九庵,計二十七寺庵,于蕩山寺址建感通寺。段正嚴禪位,親為寺中主持八年。太祖平滇,義兄西平侯薦大主持無極入京都,朝拜高帝,演經三月,賜護國法師。至此,感通寺奉為南中第一禪寺。”
追宗溯源,大理感通寺不僅是“南中第一古寺”,而且還是“云南禪宗第一寺”。
禪宗與感通寺
隋唐時期,是我國漢傳佛教諸宗并出的時代。“禪”傳入中國后,在這一時期發(fā)展成為流傳最久遠、影響最廣泛的一個宗派,最終形成了徹底中國化的佛教宗派。
禪宗又稱宗門,是漢傳佛教宗派之一。“禪”起源于古印度,是梵文“禪那”的音譯,意為“靜慮”、“思維修”、“定慧均等”,最初表現為禪學,它是佛教很重要而且基本的修行方法,被稱為三無漏學之一,也是大乘六波羅密之一,最早起源于楞伽師,以修習《楞伽經》為主。
在中國歷史上,禪宗發(fā)展可分成四個時期,由少林寺菩提達摩始,至六祖慧能止,為禪宗的開始,可稱為早期禪宗。由六祖慧能門下,洪州、石頭二宗,發(fā)展為五宗七派,為禪宗的發(fā)展期,時間約為晚唐至南宋初。自南宋初年臨濟宗、大慧宗而至曹洞宗,至明朝中晚期,為禪宗的成熟期,又可稱中期禪宗。至明朝中葉凈土宗興起,禪凈合一,儒、釋、道三教合一,禪理在世間已不新奇,可稱晚期禪宗。清末民初之際,虛云大師起而中興禪宗,為近代禪宗中興之祖。禪宗在中國佛教各宗派中流傳時間最長,影響甚廣,對中國哲學思想及藝術思想產生了重要影響。
在唐代中后期,七祖神會將禪宗親傳四川成都圣壽寺僧人張惟忠,張惟忠又親傳李成眉(即買順嵯和尚),并隨之傳入云南。禪宗傳入云南的第一寺,就是感通寺。擔當在他的《感通寺》一詩中,也留下了“傳燈留圣制,演梵聽華云”的名句。
《大理國張勝溫畫卷》與感通寺
《宋時大理國描工張勝溫畫梵像》(簡稱《大理國張勝溫畫卷》)中,繪有一脈燈傳的禪宗各代祖師:達摩—慧可—僧璨—道信—弘忍—慧能—神會—張惟忠—買順嵯—純陀—法光,張惟忠至法光,是云南禪宗各代祖師。畫卷準確地表達了云南禪宗的傳承關系。畫卷排列的禪宗傳燈系統(tǒng)中,第49頁畫慧能大師,他面前的弟子是神會,得慧能默授付囑;第50頁畫神會大師,神會背后的弟子則是張惟忠,表示禪宗由此傳法于他;第51頁的畫面上,張惟忠正在對他的弟子李成眉口授親傳。李成眉雙手合十,跪于張惟忠前,狀極虔誠,衣冠面貌同第52頁畫的買順嵯完全一樣;第52頁畫的賢者買順嵯正在付法,座前弟子單膝跪踞,恭敬聆教,形容體態(tài)同第53頁中的純陀大師一樣。此外,第52頁中還墨題“賢者買順嵯”5個字,進一步說明畫面中的李成眉賢者就是買順嵯。據臺灣著名佛學家李玉珉教授考證,張惟忠,號南印,荊州人,在成都圣壽寺傳法,并在圣壽寺圓寂,因四川古稱益州,故有人又稱張惟忠為“益州南印”,他是神會大師的再傳弟子,而李成眉則是由南詔國送往成都學習的質子。張惟忠雖被尊為云南禪宗初祖,但未曾到過云南,李成眉才是張惟忠在云南的禪宗傳人。
據李元陽《大理府志》卷二十六記載:“李成眉,道高德重,人因稱李賢者。初入蕩山寺廣寺基,……后南詔重建崇圣寺”?!妒幧街韭?middot;山水》載:“感通寺,蕩山主寺,世傳漢時摩騰、竺法藍由西天竺入中國時建,唐李成眉重建,蒙氏僧波羅更茸之。”清光緒《續(xù)云南通志稿·寺觀》亦載:“感通寺,一名蕩山寺,在城南圣應峰之半,中有三十六院,唐李成眉重建。”《滇釋記》又載:“ 島法師侍李賢者……時南詔奉佛,賢者徒眾千人。”
以上記載表明,李成眉賢者從成都回到大理后,重建蕩山寺,并相應開展了傳播禪宗的活動,以至“徒眾千人”。但是由于當時在南詔地區(qū),禪宗還難以發(fā)展,李成眉為了擴大禪宗的影響,以侍廚的身份參加了崇圣寺的重建工作。李元陽《云南通志》卷十三生動地記錄了這一情況:“張惟忠,得達摩西來之旨,承荷澤之派,為云南五祖之宗。李賢者,姓李名買順,道高德重,人呼為李賢者。唐南詔重建崇圣寺之初,李賢者為寺廚侍者。一日殿成,詔訊于眾曰:‘殿中三像,以何為中尊?’眾未及對,賢者厲聲曰:‘中尊是我。’詔怒其不遜,流之南甸。”李賢者被流放不久就圓寂了。
據《大理國張勝溫畫卷》記載,禪宗在云南的傳承有四代祖師:張惟忠—李成眉—純陀—法光。法光之后,于史無考。李元陽說有五祖,但五祖是誰,至今還是一個謎。但是,多種史籍記載與《大理國張勝溫畫卷》相互印證,證明唐代確實有一個云南禪宗譜系,而大理感通寺就是這個譜系中的第一寺。